博物馆展览讲解实战分享

信息定位型展览的讲解语言初探

——以“衣冠大成——明代服饰文化展”为例

姜惠梅 代雪晶

在大众传播时代，“信息定位型展览”借助信息传播媒介，促进观众的自我学习和自我完善。为生动讲述信息定位型展览的文化信息，博物馆的讲解语言需发掘此类展览的陈列语言特点，进而探究具有针对性的讲解语言，以延续展览的陈列艺术和社会生命。

基于“衣冠大成——明代服饰文化展”等信息定位型展览的陈列语言特点，提出讲解语言的三大构建原则，以期指导信息定位型展览的讲解实践。

在知识获取渠道多元化的时代，信息的碎片化、零散化对公众的知识体系构建造成了不容小觑的障碍，以“服务于社会及社会的发展”为己任的现代博物馆通过为公众提供完整真实的文化体验，帮助公众构建真实性、直观性、系统化的知识体系，进而促进公众的自我完善与自我发展。经历了“珍宝阁”“藏展浑一”的发展形态后，随着19世纪中叶“二元配置”概念的提出，独立的展览空间开始在博物馆出现，博物馆逐渐走出了“藏展浑一”的时期。

展览是博物馆为公众提供的最主要的公共教育服务产品，是博物馆实现社会功能最直接的方式[1]。20世纪60年代以来，多媒体等交互设施在展览中的广泛应用，拓展了博物馆与社会交流的媒介[2]。20世纪80年代开始“由物到事”（from things to matters）[3]的展览模式革新，展柜中的物件，已不再独立呈现，而是由鲜活的故事线前后贯穿服务统一的主题，作为一个整体来讲述展品背后的故事[4]。这些因素共同促成了博物馆展览模式的革新，出现了“以信息作为本体，立足于传播特定信息与知识的展览新模式”，也即学者们提出的“信息定位型展览”[5]。

信息定位型展览以信息传播为己任，渴望讲述完整的故事，成为“讲好中国故事、传播华夏文明”时代背景下博物馆信息传播的主要媒介。讲解导览则是促进博物馆展览信息传播的最为直接、最为亲切的方式与途径，是博物馆构建“人与人”的人际交流模式的语言媒介。本研究将以“衣冠大成——明代服饰文化展”（下文简称为“明代服饰文化展”）为例，探讨信息定位型展览的讲解语言。

一、研究综述

有关研究资料显示，早在2008年，沈佳萍提出了“信息定位型主题性展览”的概念，用来指代“以明确主题贯穿统领，以信息传播为主导目的的展览形式”[6]。2010年，严建强正式提出“信息定位型展览”的概念，以区别于传统的“器物定位型展览”。

所谓信息定位型展览，是一个用实物展品中的文化意义书写的故事，以传播和理解为目的[7]，通过“呈现”系统性和情节性的陈列内容构建信息的有效传播模式，让观众以“理解”信息的方式参观[8]。严建强撰文探讨了信息定位型展览中情景再现的意义与原则等相关问题[9]，以及实物展品的收藏、研究和展览等相关问题[10]。

2012年严建强再度撰文，介绍了其对展览体系分类的目的乃在于博物馆收藏品所呈现的不同现象，这种分类是一个事实判断，而非价值判断，是立足实然性，而非应然性[11]。陈波研究认为，信息定位型展览虽未臻完善，但其提出在理论建设上却是一种有益的尝试。[12]张思桐基于信息定位型展览的特点、展览传播的影响因素，探讨了最大化信息定位型展览传播效益的路径。[13]

综上，这些研究为本研究认识信息定位型展览的定义与特征、实物展品的收藏、研究和展示原则等问题提供了理论基础，为开展此类展览的讲解提供了理论指导。

陈列讲解是我国博物馆的主要教育形式，是通过口头语言传播的模式实现对展览信息补充传播的重要手段。苏东海先生提出：口头讲解是博物馆教育中最具人性化、情感化的环节。[14]讲解是展览与观众之间就博物馆展览、展品信息面对面沟通的最直接、最亲切的信息传播方式。有效的陈列讲解是辅助观众参观的重要手段，是变观众的无目的参观为有目的参观，提高观众参观效率的重要手段。

讲解语言是陈列讲解的核心，考察有关文献可知，讲解语言的探讨多集中在讲解语言的概念、讲解语言的分类、讲解语言的特点等领域，学者们研究认为讲解语言是语言艺术化的体现，包括讲解词和口语两种形式[15]；讲解是语言信息的交际活动，良好的讲解效果取决于讲解信息量最经济的传递模式[16]。

有声讲解语言是以陈列展览为载体，以陈列品为依据，由讲解员运用语言艺术、讲解技巧和真挚的情感，直接向观众有针对性地传播知识和信息的语汇形式[17]。讲解语言不仅包括有声语言，也包括形体姿态、面部表情及手势等无声语言[18]。所谓讲解语言，就是指人的语言在博物馆的艺术表达[19]；讲解语言包括有声语言和无声语言[20]。

综上所述，本研究认为，所谓“讲解语言”，是讲解过程中讲解员开展讲解工作使用的语言，包括以讲解词为基础的口头有声语言，也包括态势语等无声语言。本研究将主要关注口头有声语言的主要载体——讲解词。

二、“明代服饰文化展”展览概况及陈列语言特点

2020年山东博物馆举办的“明代服饰文化展”曾荣获“第十八届（2020年度）全国博物馆十大陈列展览精品奖”，展览以山东博物馆与孔子博物馆馆藏30余件明代服饰精品为线索，结合50余件（套）古代书画、青铜器、瓷器等文物，实景复原了明代书画中的人物穿着场景布置，通过“垂衣天下治——官员服饰文化”“华锦庆嘉时——嘉礼服饰文化”“香霭入长裾——日常起居的服饰文化”三个单元，从礼仪文化、织绣技术、服饰多样化发展等多个角度全面立体再现明代服饰文化的风采与魅力，为观众营造了“身临其境”的观展体验。

这是国内较为系统地以古代服饰实物展品为信息来源，全方位阐释明代服饰文化的展览。参照沈佳萍的展览分类，该展展现了明代服饰历史的发展过程与发展规律，是典型的信息定位型展览。

所谓“陈列语言”，也就是“一种依靠展品排置的序列、情态及与其它必要的辅助材料配合而构成的视觉形象为媒介的传播手段或交流方式”[21]。博物馆是一个“诉诸眼的教育机关”[22]，主要依靠视觉语言来实现传播。信息定位型的陈列语言主要包括情景再现、实物展品组合、实物展品位置、“实物展品+多媒体”等。

（一）情景再现

信息定位型展览希望讲述一个相对完整的故事。然而，在实证资料大量缺失的情况下，故事的连续性和完整性必将受到影响。为克服这一困境，严建强提出了“情景再现”的陈列语言，这是一种陈列设计人员根据博物馆研究人员的研究成果，采用造型或虚拟现实等视觉方式，在展厅中再现历史或自然现象的一种方法。[23]

例如，为增强实物展品的故事完整性，在第二单元展示吉服“蓝色云肩通袖膝襕蟒袍”区域，展览参展展品明代绘画《钱復绘邢玠画卷》即采用情景再现的方式展示。在一院落中，明朝万历年间官至兵部尚书的邢玠头上戴一华阳巾，身着蓝色云肩通袖襕蟒袍，腰间束有一钩，足穿大红履，手拿云头玉如意坐于罗汉床上。罗汉床上的物件既有摆放在小几上的笔墨、又有一套炉瓶三事。小到人物的着装，大到画面中细微的景观，既展示了明代吉服的穿着场景，又呈现了明人的生活情趣，较好地传达了展览的主题与信息。

（二）实物展品的组合

展品的组合方式是展览文化内涵传播的重要手段[24]。例如，为直观展示明代服饰中的“礼”文化，朝服展区将“朝服、梁冠、云头履、玉带、笏板和明代官员画像”组合展示，将朝服的穿着组合、穿着场景等明代服饰中的仪规得以全景化展示，呈现给观众的是服饰背后蕴藏的宏大历史叙事。

（三）实物展品的位置

信息定位型展览中实物展品的位置不同，所传播的文化内涵亦不同。作为展览主题的见证物，实物展品的摆放位置尤为重要。例如，为展现“香霭入长裾”单元里的“白色暗花纱绣花鸟纹裙”，展览设计团队制作独立展台，在展示区既有实物展品，又有复制的现代品，同时将数字化的花鸟纹以动态化处理，将物件的灵动之美展现地一览无余。为进一步增加实物展品的故事性，展览配合展示手镯、金簪、耳环等女性配件，力求为观众还原实物展品的实际功用和社会价值。

（四）实物展品+多种媒体

雅妮 · 艾雷曼认为博物馆的展览是基于物品及其辅助元素的一种传播媒介，旨在传达概念、沟通价值和/或知识。[25]也就是说，展览展示中，多种媒体的综合作用增强了实物展品讲述故事的能力。例如在展览第二单元，由于实物展品多以两两组合的形式展出，限制了展览叙事的连贯性和整体性，为弥补这一缺陷，展览设计团队构建了一个“镜面影院”，这是一种数字化呈现文物细部纹饰的多媒体展示方式，展览展示的吉服上的蟒纹、飞鱼纹、斗牛纹、麒麟纹等典型纹样以镜面对称的效果通过视觉语言完美呈现，强大的视觉效果将吉服纹样的视觉震撼力与明代服饰文化的博大精深展现地淋漓尽致。

三、明代服饰文化展讲解语言写作原则

信息定位型展览以博物馆的教育职能为本，向观众传播文化遗产内部蕴含的文化内涵。[26]讲解词是讲解人员引导观众参观时口头解释说明或演讲的讲稿。[27]为阐释信息定位型展览实物展品内蕴的文化内涵，讲解词的写作应遵从博物馆观众学习的特点，即博物馆学习是非正式学习，具有选择性和跳跃性。[28]

因此，讲解员在通俗的水平上讲解展品时必须时时站在观众的立场上，从他们的需要和兴趣出发。[29]现结合“明代服饰文化展”的陈列语言特点，举例说明信息定位型展览讲解语言的写作原则。

（一）假借虚拟历史人物，营造历史场景的沉浸式、实体化体验语境

为使公众有更好的观展体验，缩短古今距离，展览实景复原了明代《钱復绘邢玠像卷》中人物的穿着场景布置，给人以“身临其境”之感：自己化身为画中的主人公，在明代顺利完成抗倭斗争后，被皇帝授予这件蟒袍，在家中罗汉床上小坐，享受着这份戎马生活带来的恩赐。床旁站着的童子，身穿月白长衫，头上绾着小髻，点燃香炉，袅袅香烟顿时弥漫室内，好一个安稳静谧。

（二）虚构宏大历史场景，以背景画作和视频资料为媒介，构建特定历史时刻的仪规

明代服饰制度中规定，每逢元旦、冬至等大型朝会和庆典时，文武百官会穿相应的配套礼服，这种礼服名为“朝服”。视频中为观众演示的是明代官员大朝会的场景，文武百官头上戴有粱冠，身上穿着朝服与蔽膝，贴身穿白纱单衣，腰间束革带和佩绶，脚蹬白袜鞋履。这种繁琐的衣饰搭配，展现了“衣以载礼”的服饰文化，及其背后的中华传统礼仪。

（三）以实物展品为依托，通过联想法调动观众已有生活经验，为其虚构特定生活场景

被网友戏觑为“网红百褶裙”的白色暗花纱绣花鸟纹裙，裙底装饰多种颜色的丝线刺绣出的花鸟纹，夹杂着小桥流水，画面顿时动感十足。身着这么一件白色花鸟纹裙，彷如置身蜂飞蝶舞的画卷中，再加上这精致的发簪，镂空的耳环，霎时间，正当年华的翩翩少女顿时映入眼帘，让世人好不羡慕明人的典雅生活！

（四）数字化提取实物展品的核心细节，以放大化方式集中展示，以凸显实物展品内蕴的文化内涵

每逢时令节日、生日、婚礼等各种吉庆场合，人们会身穿华美的吉服。吉服的式样繁多，用色明艳，而且纹饰华丽精美，多使用带有吉祥寓意的图案或题材，如蟒、飞鱼等，同时还会以大红色等喜庆的色彩做搭配，犹如一道靓丽的风景线。

本展览特为此设置了一个充满科技感的“镜面影院”，将吉服上的一些传统纹样通过现代化视觉语言表达出来，让观众得以沉浸式感受明代吉服的独特魅力，例如，“五爪为龙、四爪为蟒”的蟒纹，人们用龙爪的多少，来表示君臣之间的尊卑差别，所以，皇帝会穿龙袍，而官员则穿蟒袍。再如“麒麟”的形象赋予了服饰穿着者祈祷子嗣繁盛的吉祥寓意和祛邪、避灾、祈福的文化内涵。

四、信息定位型展览的讲解语言构建原则

讲解词是讲解员面向观众解说展品时使用的文字说明。视觉化的陈列语言是讲解词的基础，陈列语言决定了讲解词的基本内容。信息定位型展览的讲解语言应建基于陈列语言之上，结合特定的陈列场景，采用虚构历史人物，营造历史代入感；化零为整，聚合展品信息构建完整叙事；整合陈列的实物展品与辅助展品资源，运用视觉语言口语化等策略，构建让观众听得懂、喜欢听的口头语言陈述体系，力图最大化传播展览信息。

（一）虚拟历史人物，营造历史代入感

信息定位型展览中大量的情景复原为观众提供了沉浸式的体验语境。讲解词在编写过程中要善于虚构历史人物，以最大化拉进观众与复原场景的心理距离，最理想化的状态是将观众化身为场景中的人物，以第一人称的视角带领观众融入历史场景，强烈的历史代入感为观众带来的是一种全身心的融入感，易于达成观众与故事主题的关联度与共鸣感。

在历史文化类展览中，史前居民生活场景的复原展示为观众设定了基本的观展背景信息。讲解词以假设观众是来自史前的先民，通过场景与观众共同构建“我们”当时的生活场景，构建观众与展览主题的关联度，让观众较快融入展览中。

在红色故事类展览中，烈士的家书一般与烈士的遗物组合展示，共同讲述烈士为革命英勇就义的红色故事。在讲解词的撰写中，一般以烈士的口吻来转述烈士信件内容，第一人称的叙事视角最大化地还原历

史场景，强大的历史代入感，将观众带入最佳的观展状态。

（二）化零为整，聚合展品信息构建完整叙事

信息定位型展览实物展品的组合展示整合了单件展品的叙事能力，共同构建了特定主题的叙事空间。鉴于此，讲解语言也要打破单件展品信息的阐释，转而关注展品组合的聚合效果，从大处着手，构建完整的叙事主题。以“鲁王之宝——明鲁王墓出土文物精品展”为例，展览集中展示了墓中出土的397件木俑。

如果讲解语言只关注单件木俑的欣赏，将会减弱展示的信息传播效果；如果讲解语言首先从木俑群入手，“前方一队由397件彩绘木佣组成的仪仗方队正向大家缓缓走来。文武百官开道，鼓瑟萧笛齐鸣，专人牵马，侍从相随，这是何等气派的场面。”介绍明代亲王出行仪仗队的构成及其所代表的历史文化意义，进而还原鲁王朱檀的出行场景，带领观众穿越回历史上明代亲王的出行场景，从而构建完整的故事叙事，加深观众对历史的视觉体验与直观认识。

（三）整合陈列的实物展品与辅助展品资源，视觉语言口语化

信息定位型展览的核心是实物展品，辅以视频、图片、图表等辅助展品，以期完整还原故事场景。在讲解词的组织上，实物展品与辅助展品资源的有效整合是构建完整叙事的基本前提，联想法、假设法等方法的应用，将最大化视觉语言的口语化表达。

以“六合同风——秦文化大展”为例，展览的亮点之一是四具站立在展柜中的兵马俑。为了突出展示效果，营造兵马俑群的浩大阵势，展览以兵马俑二号坑的高清放大图片为背景，还原了兵马俑的出土环境，为展览的叙事构建了完整的陈列语言。讲解语言以第一人称的视角切入，“让我们穿越回大秦王朝，和2000年前的自己来一个偶遇吧。”陈列语言的口语化最大化地提升了观众的观展体验。

五、结语

信息定位型展览的讲解语言要紧扣陈列语言，以延伸陈列艺术，达至信息传播最大化。本研究以“明代服饰文化展”为例，兼及其他信息定位型展览，尝试探索信息定位型展览讲解语言的构建原则。陈列语言是博物馆展览信息传播的主要渠道，讲解语言辅助陈列语言，丰富展览信息的传播模式与路径。探索信息定位型讲解语言的构建原则，既是提升信息定位型展览的叙事能力的有利补充，也是丰富传播内容、促进展览效益最大化的现实路径。

作者简介：

姜惠梅，女，山东博物馆党委委员，山东博物馆宣教部主任、副研究馆员，主要研究方向：博物馆教育。

代雪晶，女，山东大学历史文化学院博士研究生，山东博物馆陈列部副主任、副研究馆员，主要研究方向：博物馆教育。

（责任编辑：范炜/责任校对：游敏）

参考文献&注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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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 严建强.新的角色 新的使命——论信息定位型展览中的实物展品[J]. 中国博物馆，2011(Z1):2-9.

[8] 同[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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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来源：

《中国博物馆》2022年第二期

原标题：博物馆品牌形象传播的实践与策略研究

部分图片为编辑后加，版权归原作者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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